林志捷对米粉的感受与我类似。他总觉得机器生产出来的米粉虽然规格统一、样式齐整,却总少了一些韵味。所以每次回到桂林,他总是试图去打听是否还有一些手工做米粉的店。最古老的榨粉机利用的是杠杆的原理,杠杆的一头是榨粉的出口,装上粉团之后,另一头则要挂上四块石头,每块重达150斤。在石头的重力下,米粉从榨粉口处慢慢掉进沸腾的锅里,像是白色的瀑布,煞是好看。
梁志强告诉我,“衡量一个做粉师傅手艺是否过关,是在米粉榨出来后,取出一根粉,用手指拿着一头,顺时针摇上八圈,如果不断则说明粉是合格的,如果断了什么都不用讲,米粉师傅自己就主动走人”。2014年,林志捷打听到在桂林临桂区的一个叫两江镇的地方,还有一些手工加工作坊。寻着路过去,发现当地还保持着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,小店一般设在镇上集市的边缘,人们赶集累了后就能围坐在桌子前吃上一碗粉。作坊就在距离店铺不到200米的家中。早上是最为繁忙的时候,卖粉的老板挑着粉担来回穿梭在店里和家中,生怕吃粉的客人来时粉却没了。
带着我们去采访的是《临桂文艺》的主编莫喜生,他曾在两江镇宣传部工作,对当地很熟悉。前一天莫喜生就告诉我们,如今两江镇的手工米粉作坊就只剩一家了,如果要看做粉,必须要早上8点前到。从桂林市区到两江镇大概两个小时的路程,6点不到,我们一行就坐上了出租车。在车上,莫喜生告诉我,做米粉起得早,整天围着灶台转,冬天冷夏天热,非常辛苦,“能找到其他工作的人都不做了,剩下这一家只有这一门手艺”。另一个原因,则是大米品种的改良,做米粉的米要求硬度高,这样米粉才有韧劲,但是近几十年桂林的水稻种植业以杂交稻为主,煮饭好吃,做米粉就差了点意思。
我们到时,天色还没发亮,米粉作坊在一个小巷子里,七拐八拐地才找到。我们过去时只见灶火生得很旺,两个妇女,看着是婆媳关系,一个在灶台下粉,一个在旁边盘粉——米粉出锅时,需要捞进盛满凉水的大盆洗一下,以防止粘连。婆婆有些腼腆,说话时总是盯着手中的米粉,不怎么看人,她说自己从32岁开始做粉,到现在已经30多年。眼前的景象已经跟林志捷来时大为不同。以前是木制的压榨机,横跨在铁锅的两边,榨粉时需要人坐在压榨机的一头,粉团放进去时,抓住木柄使劲压,用人的重量使米粉顺着粉模子直接掉入锅里。现在则变成了电动的,省工又省力。
让我意外的是,居然还有跑到家里吃粉的人,都是熟悉的邻居,有个人还带了青菜,在水龙头那冲一冲,拿着一个下粉的漏勺就放进米粉汤里烫熟,再让店主加上3块钱的米粉,拌上一点调料,一顿早餐就有了。快到8点半的时候,人越来越多,大家都吃得很慢,仿佛聊天才是主业。“两江镇很小,节奏也慢,吃粉时喜欢聊聊天吹吹牛。”莫喜生很喜欢这种慢节奏的生活,他与来吃粉的人聊着天,回忆着曾经在这里的生活,脸上都是笑意。